若是真有那么一辆如爱因斯坦所说时光倒流车,乘上它倒回四十多年前,走进这片山野,你会在多个浓墨般深黑的夜晚,碰上一个打着火把在瘦长山路上疾走的年轻人。他背着毛蓝布大包,发角眉梢上挂着晶莹,不知是汗还是露。那是我的父亲。

川南山区,群山错落。有人说这里是乌蒙山余脉,有人说它是四川盆地与云贵高原的过渡。不知哪一说有道理或者都有道理。反正这里山多得没有章法,山形也长得没有章法。至于山的名字,说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不说也罢。就说几个小地名吧:六个丘,九个洞,丁家垇、黄泥塝,烂田湾、青杠林……地名是山的孩子,听了孩子的名,你或许都能想象出它父母的长相。连接这些小地名的,当然是那一条条山路,像风雨磨瘦的藤蔓,像受伤扭曲的长蛇,它们缠着山,从一个地名缠到另一个地名。父亲就沿着这些扭曲的缠绕,从一户人家走到另一户人家。

好像是最初请了一个跑江湖的儿科老头儿在家里教父亲学推拿。好像那时候母亲刚过门,世界还没有我。那时生活的那个难啊!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二姑、叔叔,再加上后来冒失赶来的我,全家六七口守着二三十斤谷子、百十斤红苕过完一年,也不知是怎样过来的。爷爷之前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托人给父亲请来这么个导师。别以为江湖医生都是水份,那时的基层卫生机构尚未形成,许多人家大人小孩偶有头痛发热,基本找的就是这些走方郎中。他们衣衫看不出本色,但有的却真有两下子,推拿、针灸、刮莎,反正能让哭闹的小儿安静,让头昏眼花大人填下一碗瓜菜后下地干活。

父亲的儿科不知怎么没有学成,但后来村里(那时称大队)要设一名畜牧防疫员时,大队点了父亲。一是爷爷和那大队干部有些交情,二是我父亲天份极高,还学过几天医。

父亲应该是接受了短期培训后上岗的。他没有辜负大队干部的期望。很快成了这方圆几十里的兽医明星。

若干年后,我常翻父亲那简易抽屉,里面里有一本《赤脚兽医手册》。字典大小,绿胶书皮,纸张和印刷都很地道,七百多页从头到尾没有一处错漏。书中介绍了多种家畜的疾病和疗法。

猪瘟:精神沉郁,厌食,体温40C。左右,便秘与拉稀交替,耳后腹下有暗紫色红斑,指压不退色,无特效药物可治……

还有猪丹毒、猪肺疫、猪副伤寒、猪病毒性肺炎。还有牛病、羊病、鸡鸭鹅病等。

这大约是父亲的镇山宝典了。当然,有此宝典的肯定不止父亲一个,同期培训的人都有,但父亲是能够把上面于他来说有实用价值的内容熟记并活用的为数寥寥者。

父亲还有一个胶皮笔记本,出诊时随身带。上面记的是他参加全市兽医短训班时取来的真经。那次培训参加的大约有两三百人。几个县的名兽医登台授课,没有工资,没有授课费,老兽医们把几十年从猪牛身上一层层积存下来的经验,一沓沓地传给了当时的后生们。

那笔记本上的许多方子,据父亲说屡试不爽。

最典型是冷莎症,按说它就是风寒感冒。现在好些乡村西医给人治感冒基本是不管寒热的,反正就是抗感冒药加解热镇痛药,再加抗生素。这招用在人身人似乎有效,几把药丸吃下去,过几天也就好了。但用在猪身上却不灵。青霉素,庆大霉素,加安痛定之类的打下去,越打越病重。父亲在培训中得了高人真传:麻黄、桂枝、升麻、柴胡、香附、陈皮,煎水灌服,立竿见影。

父亲还按那“真经”的指引治好过一起猪瘟。

是父亲姨妈家,我们称姨婆,住得山高林深,平常不走动。正月里拜新年,姨婆告诉父亲:小猪病了,请过当地好几个兽医,针打了一大堆不见好转。父亲当然一眼看出那是猪瘟——号称猪中癌症。他告诉姨婆:碰运气吧,死马当活马医。他给那猪针了耳根、尾尖等几处穴位,再用细麻绳把猪耳扎紧,嘱咐不得解开。又开了副中药,有苍术、菖蒲、牙皂、细辛等。

应该是那猪体质好,或许还和那年的时令气候有关吧。第二年拜年,餐桌上姨婆告诉他,现在吃的就是那猪的肉。那头猪后来好了,过年长到两百多斤。

那个年头,两百多斤的猪不比现在三四百斤的人好找。

父亲的兽医包里,还有一个腾空了药瓶的药盒,装着除温度计和瓜子针外,还有一两张刮胡刀片,两三根缝合弯针,一小团棉线。像诉说着将军当年纵横沙场的驳壳枪,它们诉说着父亲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术。

父亲做的手术大多是产科,这绝对是个脏活——其实整个兽医都是一份脏活,翻猪圈进牛棚,踩两脚粪,蹭一身灰,撞一脸的蜘蛛网。

产科病常见的有难产和子宫脱出。子宫脱出说来简单,送回去就是,但操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牛还好说,掉出来的子宫挂在屁股上像个老黄南瓜,送回容易些。猪就麻烦了,作为一胎多生动物,它的子宫角在体内时像左右并置的两朵鸡冠花,掉出来就成了两根折折褶褶,疙瘩翻花的肠子,很多兽医又叫它“双龙”。“双龙”滑滑的,这条送进去,那条又出来了。有不少兽医叹以失败告终。我看过父亲收过几次双龙,虽是费力,但最终都把它们安定在应该的位置了。

治母猪难产,方法有二:一是从产道伸手把猪仔拉出来,二是剖腹取胎。父亲的手远不纤细,他只能采用后者:把母猪肚子一层层打开,皮肤、腹肌、子宫。把里面的小猪一个个掏出来。再把组织一层层缝上,子宫、腹肌、皮肤。掏出来的仔猪只要当时没死,大部分都能存活,母猪后边也照样繁殖。

这活有许多细节要注意,包括母猪体质,器械和猪的手术部位消毒,浅表麻醉,局部止血,缝合密度,线头打结、消炎药使用等。要的是胆大心细。胆不大,不敢做,胎死腹中,母猪多半中毒而亡。心不细,母猪首先不保,最后当然仔猪也保不住。我所知的父亲做的几起手术,最终都母仔平安。

刮胡刀片权做手术刀,有时缝合针没有,就在主人家临时找纳鞋底的针烧红,折弯。羊肠线不够,就临时找棉线。幸好那时这些东西当时在大部分农家都好找到。父亲把这些东西放在酒精里使劲泡,然后就大刀长矛小米加步枪了。

父亲不是这山里唯一的兽医。那时没有行医证之说,有人请杀猪的,就是屠夫;有人请看病的,就是医生。谁说山里没有市场经济呢?父亲市场很广。天下才分十斗,若也照那样把这山里的兽医市场做如是分,不知此处有无谢灵运,但父亲却比那曹子建还曹子建。把他的那份饼除了,其他人的碎屑拼起来,可能还凑不到一斗。

在最初接受培训和开始行医那几年,父亲同时还是大队茶厂的负责人,后来因为和大队干部不睦,他辞职回了生产队。父亲不是能安心于农活的人,但回生产队后工分还得去混。之前是白天管理茶厂,现在是白天在生产队里让人看到自己在干活,父亲医猪基本就只能是晚上了。他一向精力旺盛,每晚要走好几户人家。听他讲过,好几次,走着走着,四山的鸡都叫一两遍了。

几十年后,这山里有了公路。乡村公路也照京广路、成渝路的方式命名,把起止点做为它们的名字。但父亲当年在多个夜晚走的那些路,没办法用这种方式命名。有时从茶厂出发到刘二家,可看了刘二家的猪后,刘二告知,张三家的猪也病了,带信过来请看,张三的看了,同样的情形出来,又是李四家。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话的时代,父亲没法预知他今晚要走几户人家,没法规划怎样走更捷径些。有时候兜个圈子或者走个8字也说不定。

父亲走的路更适合分类:干路、湿路,这是按天气分;石板路、泥石路,土路,这是按质的分。那时这里更多是泥石路,路面大部分是泥土,间或垫块石头,它高低弯折都没有规矩。赶场路、挑水路、粪担路、打柴路、放牛路,这些是按用途来分。赶场路是人们上街走的路,宽阔平整,最好走。挑水路从井旁通往人家,也还不错。最怕的是那粪担路、打柴路和放牛路。顾名思义,它是挑粪、打柴或者娃娃们放牛时踩出来的临时路。朝这边可以通往人家户,若不小心倒过来就走到庄稼地或者是荒野森林里去了。更有一种临时路——抬丧路,临时踩踏出来给棺材走的,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座新坟前。

尽管父亲应该是最熟悉这一带山路的人,但也难免走错的时候——夜里看不清四野,又想贪点捷径。我不知道他是否半夜三更贸然失礼地打扰过一座还插满花圈的新坟。但听他不止一次讲过。某次走到荒林里,老鼠从脚边窜过,电筒照见前边一纵而过的野兔;某次走到荒草丛中,扑倒一片野草才走出来。某次走在大片树林里,路越走路越窄,藤莽扑在大树身上死缠不放,鬼冬哥在前边你呼我应。

还有蛇,这一带的蛇种类不算多,乌梢蛇、菜花蛇,无毒,但猛地钻出来也吓人一跳。麻子蛇、青竹镖、锅铲头、野鸡项,可都是毒蛇。尤其野鸡项,七寸上红红绿绿的,像野鸡脖子,它昂起头时脖子是扁的,由是我们这带读过点书的人,把它归入眼镜蛇一类,正确与否不得而知。

不得不说父亲的运气不错。我见过我们这里被红麻子蛇咬伤的人,三四十岁的壮汉,呼爹喊娘叫唤了一个多月,被咬的脚跟烂空,见着里面白森森的骨头。父亲夜里撞见过蛇没有我没听他说,但多年后他养成了穿筒靴的习惯,现在即便是大睛天出门也穿筒靴。真不知在没有生产出筒靴的那些年,脚下套一双草鞋的父亲,是怎样走过来的。

但还真有人不辞辛苦。有一段时间,父亲带了一跟班。那位我叫叔叔的,是下放到我们生产队的知青。当时大约十八九岁,广阔天地,举目无亲。那时我父亲二十五六岁,一个城里知青,一个算是农村知青吧,两人没多久就成了死党。和当时大多数知青一样,那位叔叔在生产队干活基本属于添乱,精力却无处分配,于是父亲出诊的那些个夜晚,他就成我父亲的尾巴了。一是源于友情,二是好玩、刺激,三嘛,不好意思——填饱肚子。

圈里的猪在气咻咻地等着,男人叭着老烟焦着眉头等着,女人不时在围裙上擦着手,张望门外,睫毛上挂满期待。老师来了——不叫医生,不叫大夫,不叫郎中,兽医也是老师。那时或者即便现在,在大多数人的词典里,有手艺的人叫师傅,有手艺且有文化的人叫老师。只有老师一词才能表达乡民们的敬意,只有老师一词才当得起救死扶伤这份职业。

于是家里唯一备下一包纸烟撕开了,茶倒上来了,藏了半年的一瓶烧酒拧开了,热在锅里的饭菜摆上桌了。殷实的人家,还有一小盘腊肉摆出来了。

我不知道父亲是先医猪还是先吃饭,想来该是先医猪吧。

那是何等的礼遇啊!那是旱禾对甘雨的顶礼,是难民对救星的迎候,是善男信女对菩萨的供奉。

是啊,那时的人家,多数就养一头猪,少数养两头的。养三四头是十多年后的事。养一头的,来年全年的肉食都指望着它,养两头的,另外一头,全家人过年的新衣,来年的油盐柴米,孩子读书、人情开支,全望着它。一头猪倒下,半壁河山就塌了。那时一家人损失一头猪,甚于一个国家沦陷五座城。

于是,记得读小学时,老师问我:你爸干什么去了?我答:看猪。到了初中,班主作问:你爸干什么的?看猪。科任老师、校长问,你爸呢?看猪,看猪——看猪,就是医猪。

少说也有四十年吧,父亲看过多少头猪没法算。而反过来,十里八乡也供养了父亲,父亲,当然也还有扛起差不多全部家务的母亲,再养大了我们——我们兄弟姊妹一共四人。

由母亲缝的毛蓝布袋子,到帆布包,再到全大队最好的木匠做的小木箱,父亲的兽医包,最后换成了牛津布的公文包。他从来没有背过那种上面镶着红十字的皮药箱,大约他认为那是人医的专利吧。

从最初的草鞋,到后来的胶鞋,再到筒靴。都说那时乡村医生是赤脚医生,但父亲和像他那样兽医也好,人医也好,其实都没有真的赤脚。虽然日子艰辛清苦,但他们是那个时代备受乡民尊敬的乡村白领。

从最初的在主人家找火把,到后来用一节竹子倒入煤油再塞上一个玉米芯做成油筒,再到后来提上马灯,到最后自己带上手电筒。父亲的照明在一步步优良。

终于有一天,父亲像他用得太旧的那支手电,光线暗了下,怎么拍打也不管用,最后只剩下钨丝发红。在那些弯曲的山道上,在那些深黑的夜晚,他从一个二十多岁的英姿少年,走成了一个肤色古铜的中年,再走成一个顶发凋谢,眼袋虚浮的老人,在他快走不动的时候,多数人也让他休息了。

打败李寻欢的不是他面前的对手,而是突然的强风和他内心的稍一犹豫。父亲的兽医生意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淡说不清楚,但至少和四样东西有关:公路、电网、手机、网络。

父亲是属于山路的,他的兽医生涯和山路拴在一起。公路像一个闯入者,它爬进这片山野像尺蠖上树,缓慢而坚定。开始是泥石路面,后来变成碎石路,再后来铺成水泥。道路宽了,平整了,许多原来山里没有的东西随车轮滚入——之前,它们只能沿那条石板小路,追着行人的间断脚印点滴而来。

公路通了,卖猪方便了。电网拉通,好多人家配上了粉碎机,再也不用半夜推转石磨给猪磨第二天的粉料了。粮食早就比之前翻了几倍,许多人家养的猪多起来,不再是原来的一头或两头,四五头的居多。有的一家养几头母猪,猪仔加起来,就是几十头。还有建猪场的,有本地人,也有外头老板,动辄的数百甚至上千头。虽然好多猪场只热闹了一阵子,但毕竟真真实实存在过。

这对父亲来说看似好事,其实不然。养的猪多了,一些人不愿再依赖兽医,加上识字人口增加,很多人知道了青霉素、庆大霉素,也知道了安基比林,地塞米松。注射器不再是什么神秘武器,街上的兽药店随便可买。于是一部分人家有了注射器,有了常备药。有搞不清的地方,拿手机在网上划拉几下,几条几十条答案都有了。而网络连通后,好多人家安了WIFI,上网查东西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省去了请兽医的麻烦,也省去了那份开支。

这样一次两次见效后,有人无师通也帮人看起猪来。他们未必能平定冷莎症,未必能解除母猪难产,但对一般的感冒发烧确实可以基本应付。筷子伸向了父亲的碗里。父亲愤愤于他们的半瓶醋,却一筹莫展。

一段时间,父亲的那个记有验方的小本本上,多了一项内容:当地摩托营运者的电话号。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致命弱点:公路通了,他却不会任何驾驶。而那些后来者们都会,以往他半个晚上的征程,后学们十来分钟就轻松搞定。牲口病了都很着急,很少有人愿意再苦等一个花甲老者的蹒跚而至。但父亲雇摩托无疑提高了出诊成本,而这成本最终要由雇主来承担,羊毛出在猪身上。一次两次,之前的那些忠实信徒们不太情愿了。

更麻烦的事还在后边。

就在父亲陶醉于他治好过猪瘟的时候,温和型猪瘟来了,口蹄疫来了,蓝耳病也来了,最近,非洲猪瘟也汹汹而至了。它们是怎么来的,是乘飞机头等仓呢还是坐高铁?还是乘坐无线电波?或者是腾去驾雾而来?它们该是怎样一种冰冷表情?而这些,父亲那本“宝典”给不了答案——要么没有记载,或语焉不详。

生命和疾病,似乎永远在进行一场拉锯战,而在这场没有止境的持久战中,人也好,牲口也好,似乎永远都处于守势。

再就是仔猪水肿。资料上说那是溶血性大肠杆菌所致,药用青霉素等,但实践证明那是催命,不是救命,打了针死得更快。

这个问题公路应该负有很大责任。沿着公路,各种饲料能很便捷地到达家门口。它们比传统的粮食加青草喂猪长势快,成本似乎还稍低。于是一袋袋饲料进了山里,进了猪圈,进了大猪小猪的肚肠,也进了它们的肝脏肾脏血液脂肪乃至皮毛——带着它们的高能量、高蛋白,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高什么。这其中的生化过程,外行自然无法说清,但铁的事实是:抢食多长得壮的仔猪最先肿,稍弱的前赴后继。一肿就你等着后边掩埋或解剖吧。

对此,那些后学们没办法,父亲也同样束手。后学没有办法不要紧,父亲没办法很严重,他是名医,一次没法两次没法是要砸招牌的。

就这样,公路、电网、手机和网络联合打劫了父亲,其中公路应该是主谋。

随着猪病现代化,药物也跟着花哨起来。街上那家兽药店里,什么开胃神针,退烧神针,止痢神针,就差没有起死回生神针了。拿过手细看,就是安苄青霉素或磺胺什么的。它们像过去的梨园大师,纷纷有了艺名。这使已经要戴老花镜的父亲很头疼。而这时的父亲,已经不愿再阅读了——他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阅读,之前的强大,多半是凭着他超强的记忆和理解力理得来的。阅读是低头的姿势。父亲越来越喜欢两杯下肚后,仰着头给人讲他治好的冷莎症。

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叙述出了问题?所说的基本都是猪病。是的,兽不限于猪,兽医也不应只限于医猪啊。不错,父亲还会医牛,他能抓着牛鼻绳把一条壮牯的头提起来,给牛嘴里搓阳尘洗口,这样处理后的牛,吃草胃口更好,干活更有力。但猪、牛除外,那本手册上还有的马病、羊病、鸡病、鸭病等,就不在父亲的视野范围了。

这实在怪不得父亲。那时候这里的人们连马粪羊毛都没见过,治什么?鸡鸭有,但不值钱,有病宰了炖汤。所以那手册上记载的,除猪牛之外,父亲根本不用看。而那时的猪,基本就是这里人们肉食的全部,牛则是要到田里使力气的,父亲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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